第三节  信仰的力量

燃灯校长”张桂梅，用全部的生命教书育人，红岩上红梅开，千里冰霜脚下踩，三九严寒何所惧，一片丹心向阳开……这是张桂梅的信仰，也是她的一生写照。她坚守贫困地区40多年，把全部身心奉献给深度贫困山区，尤其为解决贫困山区女孩教育问题，以孱弱的病躯，却做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伟绩。

我们常说，人生在世不容易。生不容易，活不容易，生活不容易。

既然不容易，更要有意义。因为有意义，才有方向，才有目标，才有奔头。

20岁的时候，我突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，人为什么要活着？问完了就后悔，因为我发现找不到答案。自己没有答案，又想知道答案。为什么活着啊，因为人必须要活着啊，怎么能不活着呢？你看看这个世界不都是人创造的么？不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创造的么？而且人不是单为自己活着啊，要延续后代啊，要承前启后啊，要继往开来啊……但是再追问几句，为什么人活着就必须要延续后代、传宗接代呢？我活着的意义不应该是跟我自己的快乐痛苦有关么？每一个人活着不应该是跟每一个人有关么？传宗接代就是活着的意义么？动物不也是可以传宗接代么？……

我有一脑袋的小问号。但是，我没问。或者那个时候也突然找到了一点点的答案，有人那么在乎你，被需要本身不就是活着的理由么？

有生就有死，但是我们往往忌讳谈死。因为死听起来很抽象很没有安全感，以至于似乎大家都不谈才会更安全一点。其实死亡距离我们并不遥远，每天都在身边上演和发生。仔细想想，我们这一路就是不断看着身边有人离开，从出生到小学到现在，一直不停地接受和体会死亡的概念，有的人是飞来横祸遭遇不幸，有的人是飞机失联，有的是火车失事，有的人罹患白血病、肾衰竭等各种病症……其实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离开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，只不过那些人没有带走你的情绪和回忆。如果彼此承载了很多感情和故事，大概也就有了痛的感觉。随着我们的长大，身边有些离去的人也逐渐跟我们有交集有关系有感情有寄托，死亡的概念也就越来越真切。

第一次对死亡印象深刻，是在19岁。当时一个同学突然离世，没有什么征兆，十八九岁的年龄，如花似玉的青春，就一下子没有了。大家彼此很熟悉，感情也不错，掏心掏肺的鲁莽青春里，陪伴和温暖过彼此的艰难路程。知道消息的那个下午，一直在难过，或者更多是困惑。想不通人怎么说没就没了，也止不住惶恐，那些关于往昔的细节和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呼啸而过，然后就消失不见。其实，每一个生命的旅途中，也一定会遇到种种不幸或者波折，这种波折可以是家庭变故，可以是个人病痛，可以是事业夭折，可以是谤誉加身，可以是千夫所指，当生命遇到挫折，当我们碰到劫难，我们该如何看待？我们应何去何从？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又究竟在哪里？

其实，不想也挺好，想了最好就要想明白，想明白后的人生才会走得更加坚定。比如说，什么是生活，生活就是生下来，活下去！比如说，生命的真谛就在于拼搏，你的生命就是跟很多细胞竞争的结果，你生下来就已经是个胜利者！这些答案好像也并不结实。生下来活下去是被动选择，并不足以让我们鼓起勇气继续享受被动。出生的胜利只是战胜了比自己更孱弱的同类选手。这些大概就是心灵鸡汤，看得时候热血沸腾，万分赞同，看完就忘，继续迷茫。毕竟人生是自己的路，也只能靠自己摸索。而且人生太短，往往也来不及模仿别人，那就要坚定地做我们自己。有句话叫听说过很多道理，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。甚至我们听说过很多道理，却依然不知道有什么道理。因为道理都是别人的，而人生是你自己的。

这一路没有停止的，除了追问，还有寻找。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。寻找我能感受到人生快乐和人间值得的可能方式。一路走来也有迷茫，也有困惑，也有挫败，也有痛苦。因为在青春的时候，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，在自己修炼不够的时候，在自己还比较弱小的时候，在自己有劲使不出的时候，在自己对这个世界还陌生懵懂的时候，我们还看不到自己的力量，还看不到自己的长处，或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长处甚至是不是一无是处，也不知道这世界是不是多我一个不多，少我一个不少，还看不到自己跟世界的连接，还不知道自己能够为这个世界做什么。

其实，现在想来，这所有的试探和挫败也都是有意义的。因为一路走来我也越来越确定，人生的意义正在于寻找。我一直在想，如果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使命的，这个使命其实就是寻找，寻找自己，寻找自己的可能，寻找可能的自己。我一直坚信，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分与才华，有着与众不同的潜质，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质。这些潜质体现为性格，可能是坚韧，可能是敏感，可能是幽默，可能是稳重；这些潜质体现为能力，可能是组织，可能是协调，可能是表达，可能是观察；而这些背后又通向无数个可能使这些性格能力发挥无限能量的岗位、平台、职业和事业。也正是在寻找的过程中，我们在不停地缩小选项，试探各种可能，排除一个又一个不合适的选项，距离最终的答案和精彩也就越来越近。也正是在这样的试探里，我们对自己的认识会越来越清晰，接受自己的不足、缺点，发现自己的兴趣、爱好，不足可以去改变，爱好可以去培养，短处可以去正视，长处可以去强化。

后来我走上了讲台，那一年我24岁，给了我一个寻找自己的可能。我发现我自己如此地享受和迷恋在讲台上的感觉，尤其是学生因为我而获得欢乐和动力的时候，尤其是当学生追着汽车跟我挥手作别的时候，我确信这就是生命的价值，这就是活着的意义。

有了方向，走得也会更踏实，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强化、试探和积累。一路走来，我不断积累经验，增加体验，强化能力，我曾经一对一辅导一个学生，也曾经面对上千人演讲……信念的力量无比强大，甚至在我曾经被学生嫌弃和辱骂的时候，我都无比坚信困难和黑暗只是暂时的，这并不是失败，只是暂时的不成功，坚信学生最终会享受跟我一起上课的时光。所以在也算琳琅满目的职业选择中，我没有去三甲医院，也没有留在稍显急功近利的培训机构，我选择了大学。

其实我们都要这样去探索。我们都未必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，所以才需要我们不断尝试，不断体会。这个过程充满挫败，充满未知，更充满惊喜。有了坚定的方向，我们的生命才可能坚强，才可能在庸庸碌碌的生活洪流中抬起头来，才可能在蝇营狗苟的功名利禄中挺起腰来。才不会被任何看起来强大和不可一世的痛苦和折磨击倒。

找完了自己还要找别人。找自己是为了在世界安顿。找别人是为了跟世界连接。马克思说，人的本质，在其现实性上，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。马斯洛说，人的需要从低级到高级，也有从安全生理到社会交往的需要。让自己开心也让别人开心。让自己安顿也让别人安顿。

所以我们生命的意义还连接着父母、同事、朋友，甚至陌生人。不管是小区还是学校，我会跟所有的门卫和保安招手问好。我认识他们么？原来不认识，现在都认识，或者早晚都会认识。我很早就发现，当我跟他招手的时候，他也会跟我招手，而且脸上还有微笑。我也开心，他也开心，甚至他会因为见到我而开心。让我自己快乐的方式，很重要的一种就是让别人快乐。能够让别人快乐，这样的生命就是鲜活的、生动的，因为这样的生命也是被需要的、被信任的和被依赖的。

这样的生命连接越多，幸福就越多。

连接在别人身上的意义，往往通往更加广袤的世界，通往更加幸福的人生，意味着更加高远的格局和更加充足的动力。

意义谈到最后，有一个词躲不过去，那就是信仰。世界上最富有终极关怀意识的职业是什么？中国的门卫。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反复追问：你是谁？你找谁？从哪里来？到哪里去？其实，人活着无非也就是这几个问题。那什么是信仰？我们为什么要有信仰？信仰有什么用？什么是信仰？有人说发财是信仰，有人说当官是信仰，有人说正义公平法治是信仰，有人说真主上帝是信仰，有人说共产主义是信仰……纷纭复杂，莫衷一是。

财富是信仰吗？名望是信仰吗？权力是信仰吗？可以是，不够好。

信仰的起点不能太低。因为信仰关乎人生全部的目标和归宿，这个目标太低就很容易实现。想不通时会无助，想透彻了会无聊，无路可走很麻烦，一眼到头也无趣。比如说，有人要钱不要命，还相信所谓“人为财死，鸟为食亡”。金钱作为奋斗目标可以，但是作为信仰有问题。因为层次太低，因为距离太近，因为容易实现。只要辛勤劳动，只要努力进取，只要省吃俭用，我们可以赚钱，可以攒钱，可以有钱。但是，有了钱以后怎么办呢？再赚更多的钱？再然后呢？如果信仰的选择就是金钱、名声、权力，那就可能成为金钱的奴隶、名声的玩偶、权力的俘虏，那就可能有钱乱花，有名乱来，有权乱用，因为这就已经是终点，生命没有下一步。

人生还在继续，已然没有追求。所以富可敌国依然可能怅然若失，功成名依然可能壮心不已。信仰的选择也不是别无选择。也就是说，能够成为我们信仰的，通常不是因为我们被逼无奈没得选择，只好拿来作了奋斗目标，而是有各种选择，经过反复比较最后进行的判断。

不信你看，跟信仰相联系的那些闪光的名字，哪个是别无选择的？

你看看孔子，你看看释迦牟尼，你看看马克思，你看看恩格斯，你看看毛泽东，你看看周恩来，你看看朱德，你看看彭湃……

他们都有选择，都有很多选择。很多人不理解，不能理解这些人明明衣食无忧，明明家境优渥，明明富贵在手，明明绸缎在身，明明生活奢华，却为了别人的幸福、国家的幸福、民族的幸福或者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幸福开始颠沛流离、开始前途未卜、开始生死置之度外的生活。

理解他们，就要理解信仰。

人可不可以没有信仰？可以，但是有信仰会不一样。人没有信仰，就像开车没有导航。未知的路没导航也能开，但是有了导航不一样。有导航前方有路，有信仰心里有数。有导航十字路口不会迷茫，会知道是向左向右，会知道校准方向，会知道调整路线。

如果你知道要去哪儿，一切都会为你让路。如果你不知道去哪儿，什么风都不是顺风。信仰有什么用，力量能有多大？

我想做个导游，带你去一个地方——那里很美好，天空一碧如洗，白云擦过耳边，时而天地澄澈，时而云雾茫茫，你可以尽情的自拍、发定位、晒到朋友圈……

那里很荒凉，天空中没有鸟儿飞过的痕迹，只有皑皑的白雪和桀骜的岩石，你可以尽情的发呆、放空、思考人生……

那里很凶险，海拔将近5000米，稍微走一点路你就会气喘如牛，就会脚下发软，就会心里发慌，就会眼前发黑，500米的台阶，你可能会走上一个半小时，你可以尽情的享受那种高原缺氧给你带来的征服千难万险的快感……

所以，你要穿上厚厚的羽绒服，背上几个氧气瓶，兜里揣上巧克力，出发前再喝上几罐饮料来补充体力，当然你还要吃一顿丰盛的早饭。然后坐上缆车穿云入雾到达山顶，最后“征服”那最后200米的海拔。这里是雪山。是不是很美好？当然很美好。但是，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呢？

如果你手无寸铁，如果你没有羽绒服、氧气瓶，如果你没有巧克力和缆车呢？在山上饿了吃什么？渴了喝什么？累了在哪儿休息？晚上怎么睡觉？在我们当代人看来，这些似乎都是无法解决的困难。

问题来了。80多年前，那群衣衫褴褛，骨瘦如柴的红军战士，携带着沉重的装备，是怎样一步步从山脚开始，克服严寒，面对冰雪，熬过高原反应，丈量那一座座人迹罕至的雪山。是什么能让他们毫不犹豫的去爬那鸟儿也飞不过去的雪山？是什么能让他们在寒冷、疲惫、高原缺氧的痛苦折磨下一往无前？是什么让他们能够义无返顾的相信胜利一定在前方，希望一定在前方？是追击的敌军和炮火吗？不，因为我们知道，他们也有选择，他们可以放弃，可以退缩，可以犹豫，甚至可以逃离。是丰厚的粮饷，高官厚禄的许诺吗？不，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，自己能否活着走下雪山，他们中的很多人也确实没有机会看到最后的美好。

那是什么呢？

没有别的词，也找不到别的词，只能是信仰。

所以，信仰有什么用？

信仰是希望，信仰是力量，信仰是方向。

信仰让我们成为了我们，信仰让中国走到了现在。

信仰让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中国共产党。

对于生命和活着，我也有自己的理解。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活着，而在于怎样活着。我以为生命的价值在于能够付出，能够贡献，能够被承认和被依赖。人生就是这样，充满精彩，也充满变数，所以，我们应该努力寻找，在你我可以把握的每一天，尽力去达到自己的巅峰，呈现最光彩亮丽的生命。我们也都不是孤岛，我们彼此相连，我们决定了并决定着这个世界的走向。所以，我们应该从自己开始，从身边开始，在通向信仰的大道上携手前行。尽早遇见最美的自己，尽早遇见最美的世界，大概就是对我们活着最好的交代，大概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。